又因看她摘了眼罩,一个个都雀跃起来,有说极好看的,有问为什么摘了的,唧唧喳喳,犹如一群小麻雀。
忽然安善问道:“你昨儿去哪了,我找了你一整天没找到。”
阿弦摸摸他的头,忽然发现他身上穿了崭新的棉袄,只是略大些,周围那些小乞儿也都“焕然一新”。阿弦不由笑道:“你们哪里发财了,怎么有了这些好衣裳?”
安善挺胸道:“是新刺史大人给我们的,还要给我们建大房子住呢!”
阿弦啧啧称奇,正同小乞儿们说话,忽然看见远远地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身着银白色翻毛里子长袍,腰束玉带,头戴官帽,因身量颇伟,气度轩昂,在一群人之中显得鹤立鸡群,居然正是袁恕己。
阿弦见状,忙一拉高建,想要悄悄离开。
谁知才一转身,就见面前立着一“人”,青面白眼,貌若狰狞。
阿弦毫无防备,整个儿倒退出去,把高建带的都几乎跌倒。
高建急扶着她:“怎么了?”
阿弦举手遮着眼睛,心几乎从喉咙里跳了出来,一时竟不敢抬头,过了会儿才说道:“没、没什么。”抬头却见在正前方,那影子仍呆立未动,双眼直直地往前瞪着她。
阿弦生生咽了口唾沫。
旁边高建见她忽然间脸色都变了,又看前方,却见其实并无什么人在,高建毕竟跟她相处久了,心里一转,低声问:“难道……这儿有东西?”
阿弦抓紧他的手臂重新站直了,昨儿晚上一路从城外回来,半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喜欢的她宛若置身天宫,今儿才也敢这样大胆地出来。没想到竟打了她一个冷不防。
阿弦不敢再跟那鬼魂对视,只往旁边挪开了两步,那鬼见她如此,竟也随着挪过去挡住路口,阿弦无奈,只好又往右边挪出去,那鬼不依不饶地也追过来。
高建跟着她一块儿,螃蟹似的左挪右避,实在受不了,他虽然也有些胆怯,却到底看不见,所以那惧怕心也浅,大胆举手往前挥了挥:“在哪里呢?”
阿弦眼睁睁地看着高建的手掠过那魂灵的肩颈,不由举手扶住额头。
高建又道:“这不能吧,光天化日的也敢跑出来?”
阿弦的心噗噗乱跳,只得转身回避,谁知一回身的功夫,又见身后悄无声息地也矗着一道白色影子。
阿弦一个愣怔,尖叫声都在喉咙口了,仓促抬头间,却见容貌周正,赏心悦目,原来并非鬼怪,而是袁恕己,他不知何时竟走了过来。
袁恕己道:“你们两个不去巡街,在这里玩什么?”
高建忙先行礼,回禀道:“大人,是阿弦不知道大人要修善堂,正好顺路,便过来看看。”
袁恕己“哦”了声,又问阿弦:“你刚才跟见鬼了似的,是怎么样?”
阿弦无话可答,其实就在袁恕己问她之时,那灰色的魂魄飘在两人旁侧,仍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阿弦毫无办法,只能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的些微动作神情却瞒不过袁恕己的眼,他举手在阿弦跟前挥了挥:“真见鬼了?”
阿弦听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好似她只要答一声“是”,下一刻他就会立即笑出声来。
阿弦板着脸道:“没有,我们正要去巡街,不打扰大人了。”
正要跟高建离开,袁恕己忽回头问:“对了,你那个亲戚,死了没有?”
阿弦忘了惧怕,扭头瞪道:“并没有死,他很好,还会长命百岁呢。”
袁恕己见她明眸带怒,倒是别有意思,不禁挑了挑眉。
高建却生怕她冲撞了新刺史大人,忙讪讪赔笑拉着她去了。
两人离了菩萨庙,那鬼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未曾跟随。却因方才又受了惊吓,阿弦心里焦躁,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对高建说了要请大夫,让他先回衙门,当下分头行事。
药铺果然开了门,阿弦立刻脱缰野马似的奔了进去,双脚才进门槛,却又陡然止住。
这药铺向来是疾病缠身的病者盘桓的地方,又怎么会“干净”到哪里去?
药铺的伙计迎过来,满面诧异,把阿弦上下打量了一遍,方道:“是十八子?今日怎么没戴眼罩,我都不敢认了。”
阿弦勉强一笑,竭力只盯着他看:“我找谢大夫,家里有病人,要紧要紧,劳烦快些。”
他家里只有两个人,伙计只当是朱伯病了,忙抽身入内寻那谢大夫。
不多时老大夫收拾了出来,阿弦陪着往回,一路上又把“亲戚”等话略提了提,免得老大夫到了家发现不是老朱头,又要疑惑费解。
早上老朱头并不出摊,而是去集市上搜买些东西,是以这会儿也不在家。
阿弦引着谢大夫进了柴房,道:“大概是撞了头,昨儿回来一直都没醒。”
谢大夫是个有手段的,望闻问切,查看了半晌,又解衣瞧身上如何,阿弦见那人衣领开处,露出两片很突出的蝶骨,肤色也白皙如玉……忙转过身去回避。
片刻,谢大夫将被子重新给病者盖好,对阿弦道:“这并不是单单撞了头,这人像是受了些折磨,你瞧……”将病者袖子一拉,露出手腕上明显的一圈磨痕,看着却是旧伤。
昨夜仓皇相遇,他又是个陌生男子,阿弦自未曾留意他身上如何,此刻细看,不由一惊。
这伤痕她并不陌生,县衙里有些犯了大罪的囚徒,为防他们逃走或者作乱,往往也会上手铐脚镣,天长日久,便会在手腕上留下伤痕。
但是这个人……难道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
阿弦正不安,谢大夫道:“不过除了这里,他身上其余各处都是磕碰擦伤,比如双手,肩颈跟额上……”
阿弦的心又略放了放,倘若真是要上手铐脚镣的重犯,那一定会刑罚加身,这人身上既然没其他的刑讯伤痕,可见非囚犯了。
谢大夫道:“另外看他的情形,是有很长一段时候食不果腹,所以饿得枯瘦了,更兼体虚之极,偏偏头上又受了重击,就如雪上加霜,所以才始终昏迷不醒。不瞒你说,这样还能有一口气在,已经实属不易。”
阿弦忙又问该如何调养,怎样才能醒来。谢大夫道:“这个着实急不得,他的身子亏的厉害,要慢慢调理。药的话我给你开几副,每日煎了服用就是了。不幸中的万幸是除此之外……应该没别的大症候,对了,药疗之外,最好的调理方法就是食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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