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子”的少年在长安里的种种异样行为,但是万万想不到,那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少年,竟是个女儿身。
对高宗来说,“十八子”是个极新奇的人物,但也仅止于此。
直到武后温言善语地劝他任用“能人”,破格提拔,高宗心里虽淡淡地,然毕竟是皇后所愿,便由得她去就是了。
就算阿弦成了女官,后来又接受钦差使命前去江南,且圆满完成差使,在高宗的眼里,对于阿弦的印象也仍旧是那个第一次见的时候,有些“懵懂楞怔”的纤弱少年。
正如武后所想的一样,高宗只是听说了“十八子”是个女儿身,但在他心目中,却是半点儿也没当阿弦是个女子。
所以武后一下就猜出所谓把阿弦配给李贤,这种事绝不是高宗自己的主意。
可是现在,重新看着面前的人,高宗的心思已俨然不同。
皇帝凝视着进门的阿弦,今日她仍穿着女官的官服,却是秀丽天成,清新出众,如此伶俐明快,超乎流俗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刻皇帝才发现——原来,十八子竟生得……
他有些恍惚地望着眼前的眉眼。
那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微微斜飞的明朗的眉形,带着勃勃英气,她虽垂着双眸,但那眉眼,唇鼻……少年般的影子倒影在皇帝李治的双眸之中。
有些眼熟,有些惊心。
当初贺兰夫人还在的时候,两人第一次见阿弦,那会儿阿弦的女儿身身份还未公布天下。
贺兰氏曾笑说:十八子像是一人。
高宗问像是何人,贺兰氏笑道:“像是皇上呀。”
那一刻,高宗只当她是信口玩笑,而贺兰氏也并未认真。
谁能料想,居然会是“歪打正着”。
李治想到此节,心中模模糊糊升起一个念头:“先前……怎么竟没半点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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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忽然得了那梦境之后,李治惊醒过来。
望着围绕在身边儿的宫女内侍们,扫过那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李治擦擦额头的汗:“方才,朕……说了什么没有?”
其中一名宦官道:“陛下、陛下似乎在呼唤皇后娘娘……”
另一人道:“陛下可是龙体不适?要不要奴婢们去请皇后娘娘并传御医?”
“不必。”高宗回答,“朕……还说了什么没有?”
“这……”众人疑惑地面面相觑,终于一个大胆的宫女道:“陛下仿佛还叫过公主。”
对这些伺候的宦官宫女来说,皇帝多半是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梦见了皇后跟公主,如此而已。
但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高宗的确是梦见了皇后跟公主,但是此皇后,不是武后,公主,也绝非太平。
在宦官奉上定神茶后,高宗极慢地喝了半盏,那怦然乱跳的心才逐渐安稳下来。
他竭力回想梦境中所见,渐渐地把梦中的每一幕每一句都想了起来,记在心底。
然后高宗开始怀疑,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一个“梦”。
到底是做梦,还是……见了“鬼”。
而最让他在意的,却是之后王皇后的那个“十八子”。
高宗无法确信自己是不是听明白了,亦或者是无中生有。
这一夜,就在他的胡思乱想之中度过了。
毕竟一个似是而非的“梦”,无凭无据,做不得数,其实当年自从王皇后跟萧淑妃去后,高宗隐约听说了些流言蜚语,闲来无事心绪浮动,也会梦见她们……
仿佛真的不足为奇。
多半只是因为那夜见了阿倍广目《子夜歌》中的蝶舞,所以有所见而有所梦,凑巧罢了。
何况此事非同一般,所以高宗谁也不曾提起。
本来高宗想遗忘这件事、或任由如此过去,谁知此后连着数日,每次入梦,都会梦见惨为人彘的王皇后,扭曲于地,或者置身缸中,厉声喊冤,诉说安定思公主还活着的事实。
这仿佛已经不能用日有所见,夜有所梦来解释了。
他本来想求助于明崇俨,毕竟这种事正是明崇俨虽“拿手”的。
可是高宗又知道,明崇俨是武后的心腹,若是寻常说鬼论神的言语倒也罢了,一旦涉及“小公主”,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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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来至皇帝面前,站定。
她未敢抬头,只是瞄了瞄,眼前是那明黄龙袍的一角,底下玄色宫靴。
阿弦心中暗叹。
如果不是昨晚上梦中所见,她又怎么知道,高宗此刻传自己入宫的用意呢。
但是就算见到了知道了,又怎么样?
当初来到长安,误打误撞地进宫。
她第一次见到高宗,是因为太平公主深宫见鬼,高宗担忧公主,前来探看。
他是皇帝,同时,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