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时候口吻是轻描淡写的,但袁恕己仿佛看见了这件事背后那张牙舞爪的阴云密布。
袁恕己本要询问崔晔阿弦是否会回到桐县,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何必对他尽说心底所想,明明被赐婚的是他,本该如愿以偿的是他,他居然在此做没事人般,阿弦到底是怎么想不开……居然喜欢这种心思深沉如许、几乎叫人不悦的人。
——想到这里,反觉着阿弦走的好。
“那好吧,”袁恕己后退一步,“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
崔晔淡淡地一点头:“少卿慢走,不送。”
袁恕己重重地喷了口气,转身出门。
等到那道英武的身影消失眼前,崔晔垂眸望着面前被袁恕己捏皱了的字纸,用手将上头的褶皱一一抚平:“第一时:心动多静少。思缘万境,取舍无常,忌虑度量,犹如野马,常人心也。”
正是孙思邈教授的《存神炼气铭》本篇,他方才默写。
崔晔目光下移,看到第四时:心静多动少。摄心渐熟,动即摄之,专注一境,失而遽得。
目光在“失而遽得”四个字上停留许久,崔晔不禁叹息。
心中有一句话,是先前想告诉袁恕己、却最终没有说出口的:“现在这种情形,或许……让她暂时离开长安,才是上上之策。”
他想了想,搁笔,将抽屉打开,从里头取出一个同样带着褶皱的卷轴,悄然打开看时,却见竟是一副惟妙惟肖的人像画,画上之人眼神灵动,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谁。
崔晔打量之时,外间脚步声响,他听在耳中,不动声色地将画轴又卷起来。
侍从的身影出现门口,躬身道:“天官,宫内来人,说是请天官尽快入宫。”
第278章独一无二
听到宫里来人,崔晔停笔起身,入内更衣。
才换好了衣裳,就见卢夫人满怀忧虑自门口进来:“听说宫里传召?”
“是的母亲,”崔晔行礼:“我正要进宫。”
卢夫人愁眉不展地看着他:“可是为了阿弦的事?”
崔晔垂眸:“尚且不知如何。”
卢夫人走前一步:“为什么圣上赐婚的旨意才降,阿弦就……你说她是不是不愿意嫁到……”
“母亲勿要忧虑,不是如此,”崔晔温声道,“阿弦还不知道陛下是这般意思。”
“是吗?阿弥陀佛,好歹放心了,我还以为……”卢夫人略松了口气,却又关切问道:“……可阿弦又去了哪里,好端端地怎么辞官了?”
原先卢夫人其实倒也存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在阿弦成亲之后,找个时机劝她辞官,毕竟要在家里相夫教子,管理后宅,周转交际等……诸色事体也不轻松。
谁知道阿弦辞是辞官了,人竟也不见了,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崔晔安抚了两句,恐怕宫中来使等候,便出门而去。
卢夫人思来想去,便转去老夫人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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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高宗忽然病发,御医尽数都在含元殿中聚集,连明崇俨也被极快地传召进宫。
崔晔赶到之时,武后正在听几个御医说明病情如何,原来高宗因情急激愤,血气上涌,引发旧疾,是以才昏迷不醒。
如今只得静养,服用汤药缓和,外加针灸,慢慢地恢复。
武后也是有些后怕,幸而李治并无性命大碍,才略安心。
崔晔跟进宫之时,一切正安定下来。
武后在龙榻旁边守了半日,起身往外,仍在书案后坐了。
她思忖片刻,那股惊心之意挥之不去。
从当初伺候太宗,到去感业寺,再度回宫……经历过大起大落见惯了风云变幻,武后自诩已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修养了,但是今日,她忽然感觉到一种令人无所适从的惊栗之感。
一方面,她绝对不相信安定公主会“死而复生”,对于高宗执着于提起此事而大为恼火。
更加怀疑是有人暗中作祟,意图不轨。
但另一方面,眼见高宗竟是前所未有的“较真”,又让她觉着很是不安……似乎有一种事情超过了自己掌控范围的忐忑。
然而在她思来想去的时候,心底却时不时地总会跳出阿弦的身影。
昔日两人的相处,也总是跑出来搅乱她的心神。
“不可能……不可能!”武后越想越是惊心,越是惊心越觉恼火,不由握拳,“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
“娘娘……”把旁边的牛公公吓了一跳,忙悄声提醒道:“娘娘,崔天官等候多时了。”
武后抬头看时,才见崔晔果然就站在前头十数步远,安静地垂首静立,似乎不曾被她的突然恼怒而惊扰分毫。
极快地敛神,武后默默地深深呼吸几次,才道:“爱卿,可知道十八子无故辞官潜逃之事?”
崔晔这才拱手道:“臣已知晓。”
“那……”眼神变幻,武后声音平静如常:“你可知道她为何忽然不告而别?明明……陛下才给她寻了一门天下无双的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