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看不清人物的容颜相貌,这画上的每个人,却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尊贵气质。
阿弦不由道:“这是不是阎丞相的画作?”
无愁主神情微动:“你看得出是阎立本所作?”
阿弦道:“我不懂这些,但是看画的好,便随意猜的……这画的都是哪些大人?”
无愁主沉沉地看着她,顷刻,喉头动了动:“你不必知道这些。”
他回头看了看这画上众人,终于回身,缓缓地在画像之下坐了。
沉默片刻,无愁主问道:“送去的饭食你没有吃?”
阿弦道:“多一份留心总是好的。”
无愁主道:“你既然进了无愁之庄,就已经是我的囊中物,再多留心又能怎么样?不如吃喝无忌,死的也是痛快。”
阿弦走上前去拨弄那铜盆里的炭火,一边笑说:“我以为,只有十殿阎王才有这般大的口气拿捏人的生死呢。”
无愁主道:“十殿阎王管的是冥界,你或许也可以把我看做是人界的阎罗。”
阿弦伸手烤火:“为什么好端端地人不做,要当阎罗?”
无愁主道:“如果有人不愿意你活,你只能当鬼,当禽兽,或者选择……当阎罗,你想怎么选?”
“我没读过什么书,辩论不是我所擅长,”阿弦皱眉,“可是仔细想想,禽兽我不想当,阎罗我当不起,还是老老实实地做鬼就是了。”
无愁主道:“你倒是很甘心情愿?”
阿弦想到婴儿时期的自己,喉咙口又开始发热。
不知是不是靠近炉火太近有些呛,阿弦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不甘心也没法子。”
无愁主道:“你倒像是有感而发,谁曾想让你当鬼?”
戳到阿弦的痛楚,她一笑摇头,不敢再在这人面前流露任何异样:“庄主说带我去见……我的人跟狗子呢?他们在哪里?”
“他们都好端端的,”无愁主道:“让我先回答你的问题,你想知道我为何要杀你对么?”
阿弦点头。
无愁主道:“因为你空自心思聪明,谁知却是个愚向武媚贱婢的卑贱之徒。”
“武媚贱婢”四个字,仍是让阿弦不禁皱起了眉。
纵然她隐忍不说,无愁主却看了出来:“怎么,你觉着我不该这么叫她?”
“她是皇后。”阿弦淡淡道,“大唐的国母。你不该这样侮辱她。”
“哈哈哈……”无愁主像是听见了可笑的笑话,“她还需要我侮辱么?呸……”
一旦提起了武后,无愁主先前的冷漠淡然似乎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偏激的狂态。
阿弦道:“所以,因为我并没有指责辱骂皇后,你就想杀了我?”
无愁主敛笑:“聪明人固然可贵,然而聪明人在大事上犯了糊涂,这才是最可悲跟可怕的。如果一帮聪明之人齐心协力做一件极荒谬离谱的错事,你可能容忍这种情形发生吗?”
阿弦隐约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所有不肯指责武后的人、甚至说武后好话的人,在无愁主眼里,都是想做错事的聪明人。
“所以你想把这些人都铲除?”
“天下之大,这些人偏走到庄子里来,也算是命。”无愁主淡淡说道。
阿弦道:“先前我听人说,庄主尤其仇恨姓武的人,大概源头就在皇后身上了吧。”
无愁主道:“你瞧,你果然叫人刮目相看,这么快就猜到了。”
阿弦道:“但是,为什么?”
无愁主道:“跟你说了这么多,已经是破例了。不过我答应你,你临死之前,我会让你见到你的人跟狗子的。”
“他们当真无事么?”
无愁主淡淡道:“只要不是武姓的女人或者跟皇后相关者,我都不会为难她们,至于狗儿,他们比人可爱多了,我会好好地替你喂养,你放心就是了。”
他拍了拍手掌,同时对阿弦道:“你最好乖乖地跟他们去,因为我不想在这里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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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阿弦起身。
回头之际,阿弦看向无愁主:“我虽不知庄主因何如此痛恨皇后,但想必……是曾经受过皇后的戕害,然后庄主用同样残忍的手法对待无辜的过路人,对路人来说,庄主是比皇后更可怖憎者,庄主像是个博学之人,怎么不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无愁主正低着头不知想什么,闻言眉头微蹙:“这些过路人于我来说,不过是卑微蝼蚁一般,且他们活的糊涂不明,死有余辜。”
“然而对皇后来说,她的想法也跟庄主是一样的,在她眼里,杀害如庄主般的人,应也是如卑微蝼蚁般理所当然,她的眼中,庄主大概也是那等糊涂该死之人吧,庄主既然觉着自己杀人理当,那皇后杀人是不是也是理当?”
“咔擦!”
阿弦话音未落,无愁主手底的长桌已从中断裂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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