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有些轻,像是蛛丝尘网随着烛光摆动。
但是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听下去。
武后则回头,她目光有些怪异地看着身边单弱的身躯。
阿弦生得比同龄的女孩子更娇小些,由此可见她的成长过程有多么的坎坷不顺,也难怪高宗总是念叨她受了很多苦。
但很难想象,就是这样单弱的女孩儿,却令皇后在不知她身份的情况下青眼有加,更让许多文武百官们从轻慢不以为然到另眼相看给予尊重。
武后的眼神逐渐地变得柔软:“但是,我忽然觉着你一定是……因为你身上所有的,正是我所摒弃的。”
阿弦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武后目不转瞬地看着阿弦的侧影,声音却逐渐肃然冷静:“因为我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而我所舍弃的那些珍贵的东西,落在了你的身上。”
那些微微发光引人瞩目的品性:敢恨敢爱,嫉恶如仇,真纯仁善,正直光明。
武后的手轻轻地落在阿弦的肩上,她感叹说道:“你不愧是我的……”
不等武后将那两个字说出口,阿弦闪身退开一步,大声道:“我不是!”。
“阿弦……”武后蹙眉。
“我方才说过了,”阿弦转头,郑重说道:“从小到大,是朱伯伯教我向善,是他养我长大,如果我被另一个不知是什么人养大,或者流浪街头,我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的!”
是老朱头教导她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
可以说老朱在养大阿弦的同时也成全了最好的她。
声音在殿内掷地有声,隐隐回荡一般。
“不,”武后却如此回答:“我相信,就算被别人养大,你仍会是现在这样。”
望着阿弦,武后坚定地说:“你仍会保持初心,因为你的本性绝不会改变,你注定会成为一个这样不凡的人物,阿弦。”
“我不是!”阿弦咬牙。
武后叹了声,她默然望着阿弦,忽然伸出双臂,缓缓地将她抱住。
阿弦大惊,猛然振臂想将她推开。
武后却极用力地抱紧她,阿弦道:“放开我!”
武后并不撒手,反更加用力地将阿弦抱入怀中。
正在阿弦想竭力挣开的时候,武后在她耳畔低而清楚地说道:“你如果真的不想做卢家的义女,我不会勉强,我会按照陛下所做,恢复你的本来身份,你说好不好……安定?”
第295章两种情
——安定。
这样陌生的称呼传入耳中,就像是唤醒了在阿弦极幼小的时候、被尘埋的场景。
她躺在摇篮之中,裹在襁褓之内,懵懂天真,无知无觉。
如此可喜可爱不知愁苦的小小婴孩,本来只应被妥帖地照料,被无尽的爱护。
却偏偏遭受荼毒,尝遍人生艰难困苦。
但在这刹那,阿弦仿佛忘记了所有。
被武后紧紧抱着的感觉,就像是一头扎进了云端里,身体先是极麻痹,然后又极松软。
她不知双脚所踏何处,更不知双手在哪,连脸都是麻酥酥地失去了知觉。
这是她渴慕而久违的怀抱,本该是母子间最寻常的拥抱,却曾是她最奢侈遥不可及的。
最初的挣扎过后,仿佛力气也随之消散无踪。
只有眼泪活泼起来,完全不经同意地就开始肆意奔流。
就在武后说完那句话后,牛公公从外跑了进来。
一眼看见武后抱着阿弦,牛公公忙侧身,又小声道:“娘娘,陛下跟公主殿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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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公公才禀告完毕,殿门口人影一晃,是高宗跟太平齐齐来到。
两人进门的瞬间,武后才放开阿弦,抬手在眼角轻轻掠过。
阿弦则默然无声地往旁边退开一步,垂首而立,趁人不备牵着袖子将脸上泪痕擦去。
太平还未进门,就瞧见阿弦,她原本还扶着高宗的手肘,见状便松开,飞跑了进来叫道:“小弦子!”
牛公公顺势扶住高宗。
而武后看一眼太平,未曾吱声,便上前对高宗道:“陛下怎么来了,夜晚风重,留神龙体。”
高宗只忙着一点头,眼睛便落在阿弦身上。
此刻阿弦拱手行礼:“陛下。”
高宗看一眼她身旁的太平,勉强道:“回来了?回来就好。”
阿弦听得这样略略带颤的一句,心陡然酸胀难言。
太平正拽着她的袖子着急道:“你先前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辞官走了?是不是有谁得罪了你还是欺负了你?”
阿弦道:“并没有,只是我自觉有些不堪重负,所以才想离开的。”
“你是说当女官很累么?”太平天真地问,又笑道:“那你可是多虑了,难道你不知道父皇下旨给你赐婚了,你若不爱当女官,以后嫁到了崔家,索性就只当清闲自在的世家妇不也正好儿?不过以后我可又要改称呼叫你师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