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那种跟机器一样运转不停的紧绷感也似乎得到一些缓解。
精疲力竭,两人四仰八叉底躺在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就不愿动弹了。
老王大大咧咧地靠着沙发上,抱怨:“特么这急诊科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简直能把人给累成狗。好在是最后一个科室了,轮完咱们也就解放了。”
所有的科室都轮转了一遍,最后才轮到急诊,可也是急诊最忙碌,最累人,最能锻炼人。
周峻深坐在老王对面,拿起手机看明天的天气,又是40度的高温。
这样的高温天气已经持续半个多月了,高温容易引发疾病,这段期间医院的病人越来越多,接诊量也越来越大。不单大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源源不断有病人输入,横桑其他几个三甲医院也是人满为患。各大医院都有些超负荷了。
不仅医院超负荷,医生们也纷纷抱怨辛苦。胸外科的几个老医生个个轮台三十个小时都没得好好休息。医生忙成这样,他们这群实习生也是累得够呛。跟在导师后面四处奔忙。
他捏着手机告诉老王:“40度,明天又是一场硬仗。”
老王:“……”
老王一听,更郁闷了,顶着张苦瓜脸,愁容满面。
“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横桑居然热成这样。在我印象里近十年都没这么热过。”
他点点头,说:“极端天气近几年真是越来越频繁了。”
两人说话间,休息室外面就传来轮床急促的滑动声,与此同时还伴着护士焦急的嗓音,“快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周峻深刚站起身,想走出去看看,急诊科主任就跑进休息室喊人了:“峻深,跟我来一下!”
“好。”他一边应下,一边将手机揣进口袋,走出休息室。
“主任,病人什么情况?”他问。
主任说:“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他下意识看向躺在轮床上的人。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身上穿着宽大的军训服,齐耳短发。一张素净小脸因痛苦而扭曲起来,面色苍白,不见血色,额头渗着无数细汗。眼眶里蓄满泪水,泪眼汪汪的,看上去显得格外可怜。
边上站着小姑娘的辅导员,一边搓手,一边焦急地说:“医生,这是我班上的学生,人很难受,您快给看看。”
“你先别急,交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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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两三个小时,精疲力竭的周峻深吃了份宵夜。填饱肚子,穿过医院狭长的走廊,准备回休息室。经过急诊科的某间观察室时,不经意间听到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那哭声不大,似乎是主人刻意压制着。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若不是仔细听,还真听不到。
不是没听过人哭。在医院,这种事多了去了。可说来也奇怪,他的脚步莫名其妙就顿住了。
过了一会儿,那哭声渐渐变大。由最开始的小声啜泣变成后面的嚎啕大哭。边哭还边用云陌话喊妈妈。
那是女孩子尖锐的哭声,一声一声,不间断地压榨着他的听觉神经。
他的太阳穴凸了凸,没由来觉得心疼。
鬼使神差的,眼神往里头探去,透过那扇半开的病房门,他看到靠窗的那张病床上有个小姑娘正在失声痛哭。
她右手抱膝,左手打点滴,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渗。时间好像静默了一般。
头顶日光灯清冷淡薄的光束直直打下来,照在女孩身上。她半低着头,脑袋搁在膝盖上,耳蜗旁的几缕碎发别在耳后,露出半张清秀恬淡的侧脸。光影朦胧,连带着她的脸部轮廓看上去也有些模糊瘦削。
可他还是一眼认出是晚上那个因水土不服而被医院紧急收治的小姑娘。
她始终垂着脑袋,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我应该听你的话的,我应该留在云陌读大学的……”
“妈妈,我好难受,好想吃你烧的菜……”
……
从语无伦次的几句话里他得知小姑娘应该是从云陌来横桑读大学的。如今看来还是他的老乡。
他杵在门口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哭声还在继续。似乎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征兆。
他犹豫片刻,很多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年轻男人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穿梭而来。行走间带起几缕流动的空气,白大褂衣角微微浮动。
小姑娘哭得专注,浑然不觉。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抽出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说:“别怕,会过去的。”
这句话是用云陌方言说的。
小姑娘咋一听到,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那双眸子乌黑发亮,是纯正的深褐色,眼里落满清浅的光线。可也写满了害怕和委屈,更有不可思议。
那张脸更是哭得跟大花猫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实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