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敏之笑道:“瞧你的脸色,是好事,我听说……有什么方士向皇上进言,说你的身子一直不好,是因为有什么小邪祟之类的,这种事情,只要冲喜的话便能解决。”
李弘脚步一顿:“冲喜?”
贺兰敏之道:“你竟半点儿也不知道?如今内侍省已经在偷偷地选人了。”
李弘眉头皱起:“成亲……?”
贺兰敏之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李弘轻轻地摇了摇头:“罢了,横竖一切由父皇母后做主。”
两人正说着,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弘哥哥,表哥!等等我。”
李弘回头,笑道:“是太平,她又要做什么?方才在殿上可着实吓了我一跳。”
贺兰敏之道:“小聪明罢了。”
说话间天平公主已经奔到跟前儿,拉着李弘的手说道:“太子哥哥在跟表哥说什么,是不是又说我的坏话?”
李弘吐吐舌头,问道:“你不在里头陪着母后,跑出来做什么?”
太平公主道:“我要去外婆家里,已经跟母后说过了,表哥,你带我过去吧。”
贺兰敏之面上掠过一道阴翳,却仍是笑面如花:“好啊。公主有命,敢不听从?”
出宫之后,李弘自骑马去了,贺兰敏之叫人备车,他便骑马陪着太平公主自去外婆杨氏家中。
天南地北,几家寒暑,悲欢不同。
到阿弦苏醒,已经是从豳州大营里回来的五日之后了。
脸颊上有些湿润,眼睛渐渐地适应了,才发现是英俊,正握着一块儿湿帕,在为她擦脸。
阿弦定睛看了良久,才道:“阿叔。”
英俊道:“醒了?”声音一如既往地沉静。
阿弦左右看看,当看见熟悉的陈设后,也醒悟了老朱头再不可能出现的事实。
高建熬了些稀粥,英俊接过来,道:“以前总是你喂给我吃东西,现在终于轮到我尽一尽心意了。”
他慢慢地舀了一勺,轻轻地递过来,阿弦连日不进米粮,见了后非但不饿,反而本能地抗拒。英俊道:“朱伯临去前交代过我一些话,你吃了饭,我告诉你。”
他的语气并非是在商议,阿弦只略一犹豫,等调羹再递过来的时候,她便皱着眉,勉强含着吃了。
开了个头,就好办多了。
怕阿弦饿了几日一时吃太多受不了,便只叫她喝了半碗的稀粥。阿弦缓了口气:“伯伯……交代什么了?”
英俊并不回答,只道:“你歇会儿,下午的时候带你出去。”
阿弦疑惑,有些着急:“阿叔,伯伯到底交代什么了?你带我去哪?”
英俊本已经起身,似要走开,忽然止步:“你之前昏迷中,见着什么了?”
阿弦一愣,这数日她的确“见”过不少,场景,人物……事情,但其中的大部分仿佛已经忘了。
英俊听不到她回答:“你曾叫‘殿下’。”
阿弦道:“垫……”还未说完,猛地一震:“殿下?”
沉默了良久,她的呼吸从缓慢到急促,最后又转成极度的冷静。
阿弦道:“我不记得了。”
中午,阿弦又吃了半碗粥,她觉着自己的身体像是个皮囊,徒劳地往里头灌着汤水。
日影西斜,天将更冷的时候,英俊进来,拿了一件儿厚点的大氅给她,阿弦认得那是当初坠落雪谷的时候,袁恕己将他自个儿的大氅解下来给她……后来一直想还,却没找到机会。
阿弦慢慢地裹住:“是要做什么?”系带子的时候,发现手上的刀伤已经愈合了。但仍留下浅浅地一道痕迹,提醒着那夜何其残忍而真实。
英俊不答,两人出门,乘车而行。
阿弦也一声不吭。
直到两刻钟后,车夫停了下来。
英俊道:“到了。”他并不下车,又对阿弦道:“下去吧。”
阿弦见他并不一起,略觉古怪,她俯身往外之时,鼻端嗅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双足落地,有些软而无力,幸而有人从旁将她扶住。
阿弦抬头,见是袁恕己,她还未开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竟也忘了马车从身边缓缓地驶开了。
正是秋深,天地肃杀,此刻阿弦站在偌大的一片荒地之上。
从脚下眼神往前,不远处的黑色的泥土裸露在外,上面陈列着许多木格架子,粗略数了过去,竟有三四十个之多,而架子之上,却是……
千千百百、各种各样的的尸骸,多半都已经是白骨,零零落落,犹如雪色的尸骸之山。
阿弦从来忌讳看这些,却不知为什么英俊特意带了她来,而且袁恕己也在身旁。
阿弦不解,几乎本能地想要后退。
因为她同时也看到,在这千百具的尸身之后,黑土地上,仿佛天尽头,乌压压地一片,愣眼看去就像是一片乌云贴地,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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