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地,但细细再看,才知道不是乌云,是一个个的鬼魂。
梵唱在耳畔响起。
庄严的佛经吟诵,跟眼前这至为诡异可怖的场景,竟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契合。
与此同时,袁恕己道:“开始吧。”
旁边吴成将一个点燃的火把递了过来,袁恕己看看手中的火把,又看向阿弦:“你拿着。”
阿弦不知如何,并不肯。袁恕己握住她的手,将火把递了过去,见她不动,便拉着她往前。
随着距离迅速缩短,前方那格子架上的尸首越来越清晰,阿弦的呼吸变快:“大人?!”
袁恕己拽着她,几乎跟那白骨面对面的时候才停下。
手中的火把烈烈,照出那白骨黑洞洞的眼眶,仿佛在瞪着她。
阿弦略骇:“你在干什么?”
袁恕己道:“这里的尸骸,是这几日,桐县跟周围三县所收集的散落荒野和许多无人收拾的枯骨,如今在此聚拢,一起焚化。”
阿弦毕竟不是个心愚之人,目光从手中火光跳跃的火把上移到袁恕己的脸上:“为什么……要让我……”
袁恕己道:“小弦子……”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我不想看你再继续自苦下去,当放则放,狠一狠心。我相信朱伯在天之灵,也是愿意你仍是之前那个小弦子。”
阿弦的眼睛飞快地红了:没有了伯伯,她永远也不会再是以前的阿弦了。
原野上的风十分迅疾,吹得火把烈烈有声,也很快将她眼角的泪卷了去。
吴成上前催促:“大人,是时候了。”
袁恕己道:“小弦子。”
阿弦的手在发抖,火把往尸骸上凑了凑,无法落定,她死死地盯着那跳跃的火光,耳畔又响起老朱头的话——
“一切都看你的心意,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你要是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活着,伯伯就也是自由自在,快快活活的。”
就在袁恕己忍不住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时候,阿弦一咬牙,手往前探出。
火压下去,泼了桐油的柴木顿时燃烧起来。
这是一个信号,刹那间,其他的几十处木架也都燃烧起无尽的火光。
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恸哭之声,阿弦回头,却见身后不远处,站着数不清的百姓。
曾经为战事所苦,为饥荒所苦,哪一家里没有死过人?更有些至今尸骨无存。所以袁恕己下令“捡尸骨”之后,从起初的迟疑,到后来几乎各县地都自发参与。
今日,众人便带了纸钱等物,过来祭奠拜送。此刻见火光冲天,累年的积痛随着哭声倾泻而出。
痛哭声伴随着低沉的梵唱,祭拜的酒水泼洒于地,无数纸钱随着乌黑的浓烟漫天飞舞。
“魂兮归来……”
阿弦回过头,见地平线上那原本乌压压挤在一起的鬼魂们,不再似先前一样狰狞可怖,明亮的火光映照下,他们一个个恢复了本来的如生容颜,面上亦流露出悲欣交集的笑意,然后……化作团团白色的光芒,消散于天际。
袁恕己当然看不见这些。
他只看见阿弦跪在地上,伏身叩头,向着西天边的方向。
那处,乌云与浓烟交织,而残阳如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太平公主在历史上的年龄、按照本文现在的大概年代原本还小,这里略做了点调整,望周知哈。
第78章雪中行
随着秋深,桐县落了一场雪。
过午后,地上白了一层,玄影飞快地窜出巷子,脚下无声,往府衙的方向奔去,所行之处,雪地上便多了一行细碎的爪印。
府衙门口的公差们见了他,笑道:“玄影,来找十八子么?他先前出去了,像是往南市有差事。”
玄影昂首听着,听罢后转身往南市的方向奔去。身后那两人目送它离开,一个叹道:“以前都只听说这狗儿十分灵性,我还不信。”
另一个道:“你不看玄影的主人是谁?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有那样的主子,狗儿如此也是有的。只可惜了……唉,老朱头一直杳无音信。”
“幸而还有英俊先生陪着十八子,不然的话可真是凄惶了。”
那两人在后面有感而发,玄影却脚下不停,一径往南市而去。
他飞跑过吉安酒馆门口,里头的伙计探头看见:“玄影。”拿了一个肉饼扔给他。
玄影娴熟地张口衔住,头也不回地仍是去了。
不多时来至南市,玄影左右张望片刻,又过两条街,才在一家门口站住了。
这院落的大门虚掩,玄影并不入内,只在门口安生地先把那饼子吃了。
正吃光了饼子,就听脚步声响起,里头有人道:“十八子,真的没有法子么?”
“没有。”是阿弦回答的声音,有些淡淡的。
玄影在门口听见,往后撤了一步。